亮得反光的白瓷磚上有好幾個灰腳印，蹲在角落的夏荻擡頭看辦公桌邊的薄姝，薄姝左眼眼窩有點青。薄姝瞇著青腫的左眼，指著一旁的右眼：“怎麽？這邊也想添個色？”

“嘛呢？這兒派出所，註意一點影響。”辦公桌後坐著兩個民警，民警接到酒吧的報警電話就過來逮人。現在不光夏荻，其他人也都抱著頭排排蹲在角落。

老民警喝口茶：“頭頂天，腳踏地，人生全在一口氣。切記氣上有三記，慪氣賭氣發脾氣，慪氣只能氣自己，賭氣彼此更對立，拍桌打凳發脾氣，有理反到變沒理……”

老民警跟個唐僧似的，莫生氣詩已經反覆念半小時。有人吐血舉手道：“我寫檢討。”

薄姝道：“那我做口頭檢討，不該被人打。”

“誰打你？”

薄姝轉身對上夏荻的眼神，夏荻眼裏充滿無助和可憐，求放過。

薄姝溫和一笑，指著夏荻道：“她，就是她！民警同志請務必好好教育她！”

“……”

街上沒什麽人，出來有點涼。經紀人王倩摸出兜裏的煙，紅盒上印著黃鑲邊的中南海，拇指頂開煙蓋朝一旁的夏荻。夏荻連連擺手：“我不抽煙。”

王倩拿出一根煙，捏著煙戳著手裏的煙盒：“說說，下一步想做什麽？”

“上次和1937劇組解約，這次進派出所，下一步呢？讓我做做心理準備。”王倩道。

“倩姐，我可以解釋，”夏荻道，“我現在不是演愛打架的角色，我沒見過，過來見世面。”

“哦，”王倩點了煙道，“我記得你還演過屍體，你怎麽不去太平間躺躺？”

“你這意思還有下回？”王倩抽兩口，把煙灰彈到旁邊垃圾桶。

“沒，絕對沒下回！”夏荻道。

王倩看一眼派出所門口撕扯的兩人，吐了口煙：“滾蛋。”

夏荻趕緊溜了，她跑到撕扯的徐芳成正則身邊，把兩人扯開，一手搭一個帶走：“在派出所門口打架，你們出來是為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再進去蹲嗎？”

薄姝早就走了，夏荻打王倩的電話，王倩過來保釋他們三個。

過了馬路，徐芳拿開夏荻搭在她肩膀的手，罵成正則道：“你這個沙雕居然破壞人家情侶！”

“你還有臉喊我們，喊我們給你不要臉的行為加油吶喊？你他媽好棒棒！”徐芳罵道。

“操！我是受害者，我怎麽知道他有對象？”成正則喊道。

“先回去，都折騰一晚了。”夏荻道。

打車回家，進了屋成正則開口道：“這事我對不住你們兩個，人情先欠著。”

徐芳揮一下手，回房睡覺了。

“荻荻你在哪？晚上一起吃飯。”“鐵娘子”室友群發來消息。

夏荻拿毛巾擦脖子上的汗：“我已經過來拍戲了，改天再吃。”

白天有點曬，夏荻站在休息的棚子裏刷手機。

“再拍一星期就要去湖南了，大部分的戲還是在湖南。”進棚子休息的趙導，和夏荻聊天。

“在長沙拍嗎？”夏荻道。

“是的，不過有點偏，不會往市裏走。”趙導道，“休息的時候你可以去五一廣場太平街逛逛，組裏有一半是湖南的，你可以叫他們當向導。”

“長沙離張家界遠嗎？”

趙導笑了笑：“去黃花機場坐飛機，一小時吧。湖南有幾個玩的地方，長沙不遠就是衡陽，你可以爬爬南岳。”

夏荻點了點頭：“這個戲拍對了，福利好多。”

補妝完繼續，夏荻走到鏡頭前與另一撥人對峙。這讓她想起昨晚在零度酒吧，她在徐芳旁邊觀察各人的表情。卷手臂女人眼角下垂，臉上表情不算多。和旁邊男友爭執時，臉上肌肉緊繃。旁邊的男友也沒有什麽表情，皺著眉間隙搓了兩下大腿。女人的幫手，都坐在她身後的沙發，有手搭在沙發背上的，有上半身微微前傾的，也有什麽反應都沒有的。

上學時表演老師說過這個，不要無視身邊的環境和人物，它是表演過程中絕對的預設情境。因為在課堂上有人提出，影視和現實相差很大，現實生活中的人大多沒有那麽多肢體語言和表情。

沒有表演也是一種表演。

昨晚眾人的表情在夏荻腦子裏過了一遍，她決定摘其中的狀態。

“哢！”趙導探頭看夏荻，“很自然，下一條。”

這種感覺很好，像是自己的領會得到肯定。

這陣子小何和夏荻說公司的事：

“老板真的要脫手……”

“我好像看到新東家了……”

“感覺好年輕……”

夏荻回覆道：“富二代嗎？”

富二代總給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。

“我們原老板創一代，他靠譜嗎？還不是把公司賣了？”小何道。

“我感覺新東家沒跑了，今天倩姐專門接待她。”小何道。小何說完王倩招待新東家的第二天，王倩喊夏荻回公司開會。

夏荻推開會議室的門，公司成員已經很久沒聚這麽齊了，看來小何說的可能是真的？夏荻坐在簽約藝人堆裏。過十分鐘左右，穿著小西裝的王倩出現了，後面領著一人。夏荻往王倩身後看去，王倩與此同時介紹道：“這是薄總。”

夏荻低下頭，搓臉擋著大半張臉。

“這段時間想必大家都在私下打聽，現在向大家正式介紹，這是我們公司的新決策人薄總。”王倩道。

“大家好，我是薄姝，私底下叫我小薄就可以了。”王倩引見身後的薄姝，薄姝笑道，“你們當中也有人認識我，是吧？”

薄姝看夏荻的方向，被盯著的夏荻，頭皮發麻道：“你好薄總。”

“也知道我是做水產品的，娛樂產業我 第一次做。很多方面我在加快進度地了解，在此期間和以後的日子裏都要仰仗各位。在接下來的日子裏，希望我們相處愉快，在彼此的人生經歷留個不太壞的印象。”薄姝道。

開會完夏荻隨著大流準備出去，被王倩喊住了：“夏荻。”

夏荻本想裝作沒聽到，王倩又喊一聲：“夏荻過來。”

“薄總。”夏荻走到王倩薄姝身邊，悻悻地開口道。

“你在哪認識的薄總？”王倩道。

“我和小夏上星期見過，小夏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。”薄姝道。

“……”夏荻聞到一股“炒魷魚”的味道。

王倩道：“薄總認識我就不多介紹了，夏荻現在在拍戲，過兩天跟劇組去湖南。”

“是嗎？”薄姝道，“那這兩天要抓緊時間了解了。”

夏荻保持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。

拉開茶水間的門夏荻以為自己看錯了，她把門合上，看茶水間旁的沙發。沙發上坐著一穿休閑裝的小孩，伸直腿平板放在腿上，低頭劃著平板。這不是上次誤以為被拐帶的小孩？

“小朋友，你怎麽在這？”夏荻看一眼平板，小孩在玩切水果游戲，“你家人呢？”

小孩沒理夏荻，低頭繼續切水果。

夏荻進茶水間泡咖啡，泡完咖啡坐在小孩身邊，看小孩玩切水果。小孩擡頭看夏荻喝咖啡，夏荻吹了一口道：“你喝嗎？”

夏荻餵小孩一口，小孩鼻子眼睛皺在一起推夏荻的手。

夏荻笑道：“看看茶水間還有吃的沒。”

等再出茶水間沒有看到沙發上的小孩，第二天夏荻往兜裏裝果凍，果然在中午又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小孩。小孩仍然在玩切水果。

“昨天怎麽不跟我打聲招呼，還以為你被拐跑了。”夏荻拿出兜裏的果凍，撕開果凍蓋，“會吃這個嗎？”

夏荻看小孩的五官，道：“你是混血兒嗎？”

和一般的中國小孩不太一樣。

小孩看著夏荻手裏的果凍不動，夏荻仰頭把果凍吃了。她邊嚼邊撕開果凍蓋，送到小孩的手裏。小孩停三秒，低頭咬果凍一口。

“我們公司好像沒外國人，你爺爺奶奶是外國人？”夏荻道。

保姆領著拿平板的薄星，敲辦公室的門。

“進來。”辦公室裏的薄姝道。

薄姝看著低頭進來的薄星，開口道：“那沙發被你撒尿標記了？一來公司就粘在那裏不動了。”

“你去房間睡會，等會帶你吃魚。”薄姝道。

薄星這才打個響指。

“哢！”

夏荻從鏡頭下來，看到站在趙導身邊的薄姝，薄姝斜一眼走過去的夏荻：“模仿嗎？”

夏荻猛地回頭看薄姝。

薄姝沒有接著說，夏荻有一種被戳破的感覺。她確實做不到老師說的那種“不是表演她，你就是她”的感覺，那天在酒吧目睹打架，她選擇模仿其中的肢體語言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薄總：……我憑本事單的身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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